原文;
世有伯樂﹝1﹞,然後有千里馬。千里馬常有,而伯樂不常有,故雖有名馬,只辱於奴隸人之手,駢死於槽櫪之間﹝2﹞,不以千里稱也。
馬之千里者,一食或盡粟一石﹝3﹞。食馬者﹝4﹞,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;是馬也,雖有千里之能,食不飽,力不足,才美不外見﹝5﹞,且欲與常馬等不可得,安求其能千里也?
策之不以其道﹝6﹞,食之不能盡其才,鳴之而不能通其意,執策而臨之曰︰“天下無馬!”嗚呼!其真無馬邪?其真不知馬也﹝7﹞!
注釋:
﹝1﹞伯樂︰春秋秦穆公時人,姓孫名陽,字伯樂。以善于相馬著稱(事見《戰國策•楚策》、《莊子•馬蹄篇》等),因此歷來又作為善于識拔人才的代表。﹝2﹞駢死︰相比連而死。糟櫪︰盛馬飼料的器具叫槽,馬廄叫櫪,槽櫪為並列復詞,即指馬廄。﹝3﹞一食︰數量詞,猶言一頓。﹝4﹞食(s 肆)︰用作動詞,即飼,喂養。下同。﹝5﹞見(xi n現)︰通“現”,表現出來。﹝6﹞策︰鞭馬用器,這里作動詞用,鞭策、駕御之意。﹝7﹞也︰通“耶”,疑問語氣詞,這里是用反問加強語氣。
譯文︰
世上有了伯樂,然後才會有千里馬被發現。可是千里馬雖然世代常有,而伯樂卻不常有,因此雖然有不少好馬,卻只能在馬夫手中受糟塌,最後接連不斷地死在馬廄之中,而不能以千里馬著名。
那些千里馬,一頓往往要吃盡一石小米。可是喂馬的人,不知道它能日行千里,只是象對凡馬一般地飼養它。于是,那些好馬,雖然有日行千里的本領,可是吃不飽,力氣不足,它們的骨力特長因此不能表現出來,這樣,即使想與凡馬一般也不可能,哪里還能叫它日行千里呢?
(現在那些養馬的人,自己不知道手中有千里馬),因此駕馭時不能順其本性;喂養時又不能給料充足,使它充分發揮才能;馬雖然哀鳴,人卻一點不懂得它的意思。還拿著馬鞭,煞有介事地對它說︰“天下沒有千里馬!”唉!這難道是真的沒有千里馬呢,還是確實不識千里馬呢!
賞析︰
全文分三段。
第一段(第一自然段)︰說明伯樂對于千里馬的重要性。文章第一句話即點出全篇的主旨,“世有伯樂,然後有千里馬”,正面地提出了“伯樂”對于“千里馬”的重要,有無伯樂直接關系到有無千里馬。實際上,有無千里馬這是客觀存在的,它不因伯樂的存在與否而決定有無,只是能否被人發現和正確使用罷了。因此文章第二句緊接著補充說︰“千里馬常有,而伯樂不常有”—雖然千里馬在客觀上經常有,但是因為善于相馬的伯樂是不經常有的,千里馬不能被人辨識而發現,因而這個“常有”在韓愈看來等于沒有。第三句作者用一個“故”字承上啟下,連接因果,說明正因為“千里馬常有,而伯樂不常有”,所以“雖有名馬”,但因不被人們認識,也只能“辱于奴隸人之手,駢死于槽櫪之間”終于沒世無聞,“不以千里稱也”。這就是說,這“名馬”沒有被人們稱為“千里馬”,因而所謂“千里馬”還等于“無”,這再次論證了開頭“世有伯樂,然後有千里馬”的論點。
第二段(第二自然段)︰說明對千里馬必須創造必要的條件,才能發揮它行千里的才能。千里馬能行千里,食量自然應該是很大的,“一食或盡粟一石”就是必要的物質條件。但是那些一般喂馬的人,因為不善于發現千里馬,不善于把千里馬和一般的馬區別對待(“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”),因此就造成糟蹋千里馬的不良後果,竟使千里馬“雖有千里之能”,但是因為“食不飽”,“力不足”,才能和特長不能表現出,就連跟一般的馬都不能相比。作者對此感嘆地說︰這怎麼能要求它行千里呢?這段作者一是說“千里馬”和“食馬者”的關系,“食馬者”應善于發現千里馬,不能發現它,就不能給它以必要的條件。二是說“食”、“力”與“行千里”的關系,食飽才能有力,有力才能行千里,否則是不可能的,這就突出了必要的條件。
第三段(第三自然段)︰慨嘆常人不識良馬,不能正確地對待千里馬,認為天下沒有千里馬。這段開頭作者連用排比句—“策之不以其道”、“食之不能盡其材”、“鳴之而不能通其意”,抨擊了那些不善于發現和不能正確對待千里馬的庸夫俗子。本來在他們面前的正是一匹千里馬,但因他們“策之”、“食之”、“鳴之”的方法和態度都不對,處處與千里馬相背離,竟使千里馬得不到用場。他們非但不責怪自己有眼無珠,卻厚顏無恥地“執策而臨之曰︰‘天下無馬。’”這很象一副諷刺畫,活畫出不識馬而又不自知的可鄙嘴臉。作者對此十分感慨的評論說︰“其真無馬耶?其真不知馬也!”這句再次回到首段提出的“世有伯樂,然後有千里馬”的論點上去,收束有力。
本文在寫法上是中心明確,論點突出。開頭即提出論點,以後步步深入,充分闡述這一論點,結構非常嚴謹。另外,本文語言簡樸、流暢,語勢矯健有力,文章雖然短小,但含義深刻,這是韓文的獨到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