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四 保住

类别:集部 作者:蒲松龄 书名:聊斋志异

    吴藩未叛时,尝谕将士:有独力能擒一虎者,优以廪禄,号“打虎将”。将中一人,名保住,健捷如猱。邮中建高楼,梁木初架。住沿楼角而登,顷刻至颠;立脊檩上,疾趋而行,凡三四返;已。乃踊身跃下,直立挺然。

    王有爱妪,善琵琶。所御琵琶,以暖玉为牙柱,抱之一室生温。妪宝藏,非王手谕,不出示人。一夕宴集,客请一观其异。王适惰,期以翼日。时住在侧,曰:“不奉王命,臣能取之。”玉使人驰告府中。内外戒备,然后遣之。

    住逾个数重垣,始达妪院。见灯辉室中,而门扃锢,不得入。廊下有鹦鹉宿架上。住乃作猫子叫;既而学鹦鹅鸣,疾呼“猫来”。摆扑之声且急。闻妪云:“绿奴可急视,鹦鹅被扑杀矣!”住隐身暗处。俄一女子挑灯出,身甫离门,住已塞入。见妪守琵琶在几上,径携趋出。妪愕呼“寇至”,防者尽起。见住抱琵琶走,逐之不及,攒矢如雨。住跃登树上。墙下故有大槐三十余章,住穿行树抄,如鸟移枝。树尽登屋,屋尽登楼;飞奔殿阁,不啻翅翎,瞥然间不知所在。客方饮,住抱琵琶飞落筵前,门扃如故,鸡犬无声。

    【译文】

    吴三桂没有反叛的时候,曾经晓谕将士:能够一个人抓住老虎的,给他高官厚禄,号为“打虎将”。有一个将领,名保住,强健迅捷象只猕猴。平西王府中当时正在兴建高楼,棵柱刚刚架好。保住顺着楼角向上攀登,不大会儿就到了屋顶,站在房脊那条檩木上面,飞快行走,往返了三四个来回,之后,又一跃而下,直挺挺地站在地上。

    吴三桂有个爱妪,擅长琵琶,她所弹的琵琶,用暖玉做弦枕,把琵琶抱在怀里,一间屋子都会变暖和了。这个爱妪非常珍爱她的琵琶,没有吴三桂的手谕,从不拿出来给人看。一天晚上吴三桂正在同宾客饮酒,有人请求观赏一下琵琶奇特之处。吴三桂恰好有些疲倦,答应第二日再给客人观赏。当时保住正在吴三桂身边,他说:“不奉王爷的命令,臣能把它取来。”吴三桂派人回府通告上下,里里外外严加戒备,然后派保住去取。

    保住跨过十多重院墙,才到达那个爱妪的院子。只见屋中灯火辉煌,门窗紧闭,无法进去。走廊里有只鹦鹉在架子上栖息。保住于是学起猫叫,过了一会儿又学鹦鹉叫,大叫“猫来了”,又学鹦鹉慌急扑打翅膀的声音。只听那个爱妪说:“绿奴,你快去看看,鹦鹉被猫扑杀了!”保住藏身暗处不动。不大会儿一个女子提着灯笼走出屋来,她身子刚离开房门,保住已经侧身挤进屋里去了。只见那个爱妪正把琵琶放在桌子上守着。保住拿起琵琶就跑了出来。那个爱妪大声惊叫“强盗来了”,防守的人急忙起来四处察看。看见保住怀抱琵琶逃走,已经追赶不上,射出密集的箭矢如同下雨。保住跳到树上。墙下当时有大槐树三十多棵,保住纵跳穿行在树梢之上,就象飞鸟在枝头上移来移去。穿过树林之后,保住又跳上房顶,屋顶跑完了之后,保住又登上楼阁。在楼阁上飞奔,保住简直不亚于飞鸟迅疾,一转眼的功夫就不知他身在何处了。客人正在饮酒,保住怀抱琵琶飞落在酒席之前,门照样关着,鸡和狗都没有惊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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