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卷三 辯證一

類別︰子部 作者︰沈括(宋) 書名︰夢溪筆談

    鈞石之石,五權之名,石重百二十斤。後人以一斛為一石,自漢已如此,“飲酒一石不亂”是也。挽蹶弓弩,古人以鈞石率之;今人乃以粳米一斛之重為一石。凡石者以九十二斤半為法,乃漢秤三百四十一斤也。今之武卒蹶弩,有及九石者,計其力,乃古之二十五石,比魏之武卒,人當二人有余。弓有挽三石者,乃古之三十四鈞,比顏高之弓,人當五人有余。此皆近歲教養所成。以至擊刺馳射,皆盡夷夏之木,器仗鎧冑,極今古之工巧。武備之盛,前世未有其比。

    鈞石的石,屬五種稱量單位的名稱,一石重120 斤。後人把一斛作為一石,從漢代就已這樣,如“喝酒一石不醉”就是。拉弓踏弩,古人用鈞石作標準;現今人們還是把一斛粳米的重量定為一石。凡是石都以92 斤半為準,相當于漢代秤341 斤。如今的武士踏弩,有達到9 石的,算算他們力氣,是古時候的25 石,與魏代的武士相比,一人當兩人還有余。有拉弓3 石的,是古時候的34 鈞,拿顏高的弓來比,一人當五人還有余。這都是近年來教育培養出來的。以至于搏擊、刺殺、跑馬、射箭,都發揮出少數民族和漢族的最高技術,兵器盔甲,都達到了古今最精巧的程度。武器裝備的豐富,前代沒有比得上的。

    《楚詞•招魂》尾句皆曰“些”。今夔峽、湖湘及南北江獠人凡禁咒句尾皆稱“些”。此乃楚人舊俗,即梵語“薩囤 幣病H趾涎災  礎靶 弊忠病br />
    《楚辭•招魂》的句末都是“些”。現在夔峽、湖湘及長江南北的少數民族凡是念符咒的句末都說“些”。這是楚地人的老習俗,就是楚語中的“薩囤 薄H鱟趾掀鵠此擔 褪恰靶 弊幀br />
    陽燧照物皆倒,中間有礙故也。算家謂之“格術”,如人搖櫓,臬為之礙故也。若鳶飛空中,其影隨鳶而移,或中間為窗隙所束,則影與鳶遂相違︰鳶東則影西,鳶西則影東。又如窗隙中樓塔之影,中間為窗所束,亦皆倒垂,與陽燧一也。陽燧面窪,以一指迫而照之則正;漸遠則無所見;過此遂倒。其無所見處,正如窗隙。櫓臬腰鼓礙之,本末相格,遂成搖櫓之勢,故舉手則影愈下,下手則影愈上,此其可見。(陽燧面窪,向日照之,光皆聚向內,離鏡一二寸,光聚為一點,大如麻菽,著物則火發,此則腰鼓最細處也。)豈特物為然,人亦如是,中間不為物礙者鮮矣。小則利害相易,是非相反;大則以己為物,以物為己。不求去礙而欲見不顛倒,難矣哉。(《西陽雜俎》謂海翻則塔影倒,此妄說也。影入窗隙則倒乃其常理。)

    用陽燧照物體都是倒立的影像,是因為中間有障礙的緣故。算學家說這叫做“格術”。譬如人搖櫓,作支撐的小木樁成了櫓的障礙一樣。像老鷹在空中飛行,它的影子隨著鷹飛而移動,如果鷹和影子之間的光線被窗孔所約束,那麼影子與鷹飛的方向就相反了。又像窗孔中透過樓塔的影子,中間的光線被窗孔所約束,也都是倒垂,與陽燧同樣的道理。陽燧的鏡面是凹陷的,當一個手指靠近鏡面時,像是正的;當手指漸漸移遠到某一位置,像就不見了;超過這一位置,像就倒過來了。那個看不見像的地方,正如窗戶的孔、架櫓的木樁、腰鼓的腰成了障礙一樣,物體與像相對,就成了搖櫓的情形。所以舉起手來影子就越向下,放下手來影子就越向上,這應該是可以看得到的。豈止物體是這樣,人也如此,中間不被外物阻礙的很少。小的就把利害互相改變,是非互相顛倒;大的就把自己當成外物,把外物當成自己。不要求去掉障礙,卻想看到不顛倒的物像,太難了啊!

    先儒以日食正陽之月,止謂四月,不然也。“正陽”乃兩事。“正”謂四月,“陽”謂十月。“歲亦陽止”是也。《詩》有“正月繁霜”;“十月之交,朔月辛卯,日有食之,亦孔之丑”二者,此先王所惡也。蓋四月純陽,不欲為陰所侵;十月純陰,不欲過而干陽也。

    以前的學者把日食正陽的月份,僅僅說成四月,是不對的。“正陽”是兩回事,“正”說的是四月,“陽”說的是十月。“歲亦陽止”就是這個意思。《詩經》中有“正月繁霜”,“十月之交,朔月辛卯,日有食之,亦孔之丑”這兩句,是先王所厭惡的。大概四月是純一的陽氣,不喜歡它被陰氣侵襲;十月是純一的陰氣,不希望它受陽氣觸犯。

    予為《喪服後傳》,書成,熙寧中,欲重定五服敕,而予預討論。雷、鄭之學,闕謬固多,其間高祖遠孫一事,尤為無義。喪服但有曾祖齊衰五月,遠曾緦麻三月,而無高祖遠孫服。先儒皆以謂服同曾祖曾孫,故不言可推而知。或曰︰“經之所不言則不服”。皆不然也。曾,重也。由祖而上者,皆曾祖也;由孫而下者,皆曾孫也︰雖百世可也。苟有相逮者,則必為服喪三月。故雖成王之于後稷,亦稱“曾孫”,而祭禮祝文無遠近皆曰“曾孫”。禮所謂以五為九者,謂傍親之殺也。上殺下殺至于九,傍殺至于四,而皆謂之族。(族昆弟父母,族祖父母,族曾祖父母。)過此則非其族也,非其族則為之無服,唯正統不以族名,則是無絕道也。

    我編寫的《喪服後傳》,書寫成時,是熙寧年間,有要重新制定五種喪服的詔令,于是我參預了討論。雷、鄭的學說,缺漏、錯誤本來就多,其中高祖、遠孫這件事,更沒有道理。《喪服》中只有曾祖穿齊衰服六個月,遠曾祖穿緦麻服三個月,但沒有高祖、遠孫的喪服。前代學者都以為高祖、遠孫的喪服與曾祖、曾孫的相同,所以不說出可以推想得知。又有人說,“經典上沒說就沒有喪服”,都不對。曾,就是重,由祖父以上的,都是曾祖;由孫以下的,都是曾孫;即使過一百代也是這樣。假如有踫到這情況的,就一定要為他服喪三個月。所以即使是成王對後稷,也稱“曾孫”,而在祭禮祝禱文詞中,不分遠近都說是“曾孫”。《禮記》中所說的“以五為九”,是說對旁系親屬可以削減。向上削減向下削減到了第九代,旁系親屬削減到了第四代,就都稱為同族。同族兄弟的父母、同族的祖父母、同族的曾祖父母,超過這些就不是他那一族了,不是那一族就是不要穿喪服。只有正統王朝不依族名,那就不會斷絕了。

    舊傳黃陵二女,堯子舜妃。以二帝道化之盛,始于閨房,則二女當具任、姒之德。考其年歲,帝舜陟方之時,二妃之齒已百歲矣。後人詩騷所賦,皆以女子待之,語多瀆慢,皆禮義之罪人也。

    過去傳說黃陵有兩個女子,即堯的女兒、舜的妃子。因為堯、舜兩帝的道德非常高尚,是從閨門中開始的,那兩個女子就應具有任、姒的品德。考究她們的年齡,在舜出巡的時候,兩個妃子的年紀已有一百歲了。後人在詩詞中所寫的,都把她們作女孩子看待,語言有很多褻瀆輕慢,都是禮義方面的罪人。

    歷代宮室中有“門”,蓋取張衡《東京賦》“門曲榭”也。說者謂“冰室門”。按《字訓》︰“,別也。”《東京賦》但言別門耳,故以對“曲榭”,非有定處也。

    歷代宮室中都有“門”,大概是根據張衡《東京賦》的“門曲榭”。解釋的人說是“冰室門”。據《字訓》說︰“,就是別。”《東京賦》只說別門,所以用“曲榭”和它相對,並沒有確定的地方。

    水以“漳”名“洛”名者最多,今略舉數處︰趙、晉之間有清漳、濁漳,當陽有漳水,干嫌姓乃  悼ヂ姓慕  鬧縈姓鈉鄭 林縈姓乃  倉縈姓乃 宦逯杏新逅  鋇乜ヂ新逅  誠賾新逅 4爍啪僖歡 湎瓴荒芫 亍S榪計湟澹 飼遄竅圊逭呶 罷摹薄U掄擼 囊玻 鷚病U奈攪轎鏘 嫌形惱攏 銥殺鷚病G逭摹 欽模 嫌諫系場5毖艏淳  暮狹鰨干霞湊摹 嗆狹鰨 鬧縈柚煸考 悼カ次鶻 狹鰨 琳募湊模 瀉狹鰨 潑渭湊腦嗆狹鰲4聳 鄖遄嗆狹鰨  砣縵E??,數十里方混。如“璋”亦從“章”。璋,王之左右之臣所執。《詩》雲︰“濟濟闢王,左右趣之;濟濟闢王,左右奉璋。”璋,圭之半體也,合之則成圭,王左右之臣,合體一心,趣乎王者也。又諸侯以聘女。取其判合也。有事于山川,以其殺宗廟禮之半也。有牙璋以起軍旅,先儒謂“有牙之飾于剡側”,不然也。牙璋,判合之器也,當于合處為牙,如今之“合契”。牙璋,牡契也。以起軍旅,則其牝宜在軍中,即虎符之法也。“洛”與“落”同義,謂水自上而下有投流處。今淝水、沱水天下亦多,先儒皆自有解。

    河流用“漳”做名稱、“洛”做名稱的最多,現在略舉幾處︰趙、晉之間有清漳河、濁漳河,當陽有漳水,贛上有漳水,鄣郡有漳江,漳州有漳浦河,毫州有漳水,安州有漳水;洛中有洛水,北地郡有洛水,沙縣有洛水。這是略為舉出一兩處罷了,那詳細的不能全部寫出來。我考察它們的意義,清濁互相混雜就是“漳”。章,就是花紋,也是區別。漳,說的是兩種東西互相混合又有花紋,並且可以區別。清漳河、濁漳河,在上黨匯合。當陽就是沮水、漳水合流,贛上就是漳水、贛水合流。漳州我不曾親眼見過,鄣郡就是兩江合流,毫漳就是漳水、渦水合流,雲夢就是漳水、勛水合流。這幾處都是清濁合流,色彩紋理像彩虹一樣,過了幾十里才混合。比如“璋”字也是從“章”,璋是君王左右的臣屬所拿的。《詩經》說︰“濟濟闢王,左右趣之;濟濟闢王,左右奉璋。”璋,是圭的一半,合起來就成了圭。君王左右的臣子,合起來一條心,都趨向君王。另外,諸侯用來做給女家的聘禮,是取它兩半合成的意思。用之來祭祀山河,因為它削減了祭祀宗廟的一半禮儀。還有牙璋用來調動軍隊,前代學者說是“有牙齒一樣的裝飾品放在尖刀刀刃邊”,不對。牙璋,是可以分合的東西,應該在結合的地方成牙齒形,像現今的“合契”。牙璋,就是雄性的契。用來調動軍隊,那它的雌性的應該在軍隊中,就是虎符的方法。“洛”與“落”意思相同,說的是水從上到下有奔流的地方。現在淝水、沱水天下也多,前代學者都各有解釋。

    解州鹽澤方百二十里。久雨,四山之水悉注其中,未嘗溢;大旱未嘗涸。鹵色正赤,在版泉之下,俚俗謂之“蚩尤血”。唯中間有一泉,乃是甘泉,得此水然後可以聚人。其北有堯梢水,一謂之巫咸河。大鹵之水,不得甘泉和之,不有成鹽。唯巫咸水入,則鹽不復結,故人謂之“無鹽河”,為鹽澤之患,築大堤以防之,甚于備寇盜。原其理,蓋巫咸乃濁水,入鹵中,則淤澱鹵脈,鹽遂不成,非有他異也。

    解州鹽池方圓120 里。雨下得久,四面山上的水都流到池中,池水卻不曾漫出過;天大旱也不曾干涸。鹵水是紅色的,在硝板的下面,民間俗稱為“蚩尤血”。唯獨鹽池中間有一孔泉水,竟是淡水,有了這水以後可以使鹽鹵結晶。另外,鹽池北邊有一條堯梢水,亦叫巫咸河。很濃的鹵水,沒有淡水調和,不能制成食鹽。唯有巫咸河水流進來,鹽鹵就不再結晶,所以人們稱它為“無咸河”,是鹽池的禍患。人們修築大堤來防備它,超過了防範盜賊。推究它的道理,大概是巫咸河水是渾濁的水,流進鹵水中,就淤澱了鹽鹵礦脈,因而鹽就不能結成,並非別的原因。

    《莊子》︰“程生馬”。嘗觀《文字注》︰“秦人謂豹曰程。”予至延州,人至今謂虎豹為“程”,蓋言“蟲”也,方言如此,抑亦舊俗也。

    《莊子》說︰“程生馬。”應當看看文子的注釋︰“秦人管豹叫程。”我到過延州,那里的人到現在還稱虎豹做“程”,大概就是說的“蟲”。方言就是這樣,或者也是舊習俗吧。

    《唐六典》述五行,有“祿”、“命”、“驛馬”、“ 印敝 浚 碩嗖幌 印敝 濉S柙つ~延,見安南行營諸將閱兵馬籍,有稱“過範河損失”。問其何謂“範河”?乃越人謂“淖沙”為“範河”,北人謂之“活沙”。予嘗過無定河,度活沙,人馬履之,百步之外皆動,谷蝗縟誦心簧希 湎倫憒λ瀋跫幔 粲銎湟幌藎 蛉寺眈車,應時皆沒,至有數百人平陷無孑遺者。或謂此即“流沙”也。又謂沙隨風流,謂之“流沙”。講,字書亦作小0垂盼模校 金嘁病J跏橛小 印閉擼 俏較菰耍 緗裰 翱脹觥幣病br />
    《唐六典》講述五行,有“祿”、“命”、“驛馬”、“ 印鋇拿浚 嗣譴蠖嗖恢 饋 印鋇暮 濉N以つ~延時,看見安南行營的各位將領查閱兵馬的登記冊,有說到“過範河損失”的。問他們什麼是“範河”,原來越人稱泥沙為“範河”,北方人叫做“活沙”。我曾經路過無定河,越過活沙,人馬踏上去,百步以外都在動,晃晃蕩蕩地好像人走在帳幕上,那伸腳的地方雖然還很堅硬,假如踫到那一塊陷下去的地方,那人馬車輛隨即就都沉沒了,甚至有幾百人平空陷落沒有一個留下的。有人說這就是流沙。又說沙隨著風流動,叫做流沙。校 值瀋弦殘闖傘小薄2橐幌鹿盼淖鄭校 褪嗆萇畹哪嗌場7絞跏檣嫌小 印保 蟾胖傅氖嵌蛟耍 袢緗竦摹翱脹觥幣謊br />
    古人藏書闢蠹用芸。芸,香草也。今人謂之“七里香”者是也。葉類豌豆,作小叢生,其葉極芬香,秋後葉間微白如粉污,闢蠹殊驗。南人采置席下,能去蚤虱。予判昭文館時,曾得數株于潞公家,移植秘閣後,今不復有存者。香草之類,大率多異名,所謂蘭蓀,蓀,即今菖蒲是也。蕙,今零陵香是也。,今白芷是也。

    古人藏書防蛀蟲用芸香。芸香,是香草,現今的人稱為“七里香”的就是這個。葉子像豌豆葉,成小叢生長,它的葉子非常芳香,秋後葉子間帶一點白色像被粉弄髒了,防蛀蟲特別有效。南方人采集放到席下,可以除跳蚤、虱子。我兼管昭文館時,曾在文彥博家得到了好幾株,移植到秘閣後面,如今沒有存活的了。香草這些東西,大概很多都有奇特的名字,如所說的蘭蓀,蓀,就是現在的菖蒲;蕙,就是現在的零陵香;蕙,就是現在的白芷。

    祭禮有腥、、熟三獻。舊說以謂“腥、備太古、中古之禮”,予以為不然。先王之于死者,以之為無知則不仁,以之為有知則不智。薦可食之熟,所以為仁;不可食之腥、,所以為智。又一說︰“腥、以鬼道接之。饋食以人道接之”,致疑也。或謂“鬼神嗜腥、”。此雖出于異說,聖人知鬼神之情狀,或有此理,未可致詰。

    祭禮有腥、、熟三種獻禮。過去的說法認為“腥、具有遠古、中古的禮節”,我以為不對。古時的君王對待死去的人,把他當作無知就不仁義,把他當作有知就不明智。迸獻可以吃的熟食,所以是仁愛;不可以吃的生肉和半生的肉,所以是明智。還有一種說法,“用生肉、半生肉是用對待鬼的方法接待他,送上食物是用對待人的方法接待他”,我很懷疑。有人說,“鬼神愛吃生肉、半生肉”,這雖然是一種奇特的說法,但聖人了解鬼神的情況,有時也說出了這樣的道理,不好進一步去詢問了。

    世以玄為淺黑色,為赭玉,皆不然也。玄乃赤黑色,燕羽是也,故謂之玄鳥。熙寧中,京師貴人戚里多衣深紫色,謂之黑紫,與皂相亂,幾不可分,乃所謂玄也。,赭色也。“毳衣如”;稷之色者謂之糜。(字音門,以其色命之也。《詩》“有糜)有”。今秦人音糜,聲之偽也。)色在朱黃之間,似乎赭,極光瑩,掬之粲澤熠熠如赤珠。此自是一色,似赭非赭。蓋所謂,色名也,而從玉,以其赭而澤,故以諭之也,猶以色名而從鳥,以鳥色諭之也。

    世人把玄當作淺黑色,當作赭色的玉,都不對。玄是紅黑色,燕子羽毛就是這個顏色,所以叫它玄鳥。熙寧年間,京城貴人和皇親大多穿深紫色的衣服,稱為黑紫,與黑色混雜,幾乎不能分辨,就是所說的玄了。是儲色。“毳衣如”,色的粟稱為。字音門,是用它的顏色命名的。《詩經》上有“有摩有”的句子,如今奏地人的讀音是“糜”,這是聲音變了。色在紅色和黃色之間,與赭色相似,非常光潔晶瑩,捧起來光澤明亮閃閃爍爍像紅色的珠子一樣。這自成一色,像赭色又不是赭色。大概所謂是顏色的名稱,但從玉,因為它是赭色而有光澤,所以用玉來說明,好比因顏色得名而且從鳥,是用鳥的顏色來說明它。

    世間鍛鐵所謂鋼鐵者,用柔鐵屈盤之,乃以“生鐵”陷其間,泥封煉之,鍛令相入,謂之“團鋼”,亦謂之“灌鋼”。此乃偽鋼耳,暫假生鐵以為堅。二三煉則生鐵自熟,仍是柔鐵,然而天下莫以為非者,蓋未識真鋼耳。予出使至磁州鍛坊,觀煉鐵,方識真鋼。凡鐵之有鋼者,如面中有筋,濯盡柔面,則面筋乃見;煉鋼亦然,但取精鐵鍛之百余火,每殿稱之,一鍛一輕,至累鍛而斤兩不減,則純鋼也,雖百煉不耗矣。此乃鐵之精純者,其色清明,磨瑩之,則黯黯然青且黑,與常鐵迥異。亦有煉之至盡而全無鋼者,皆系地之所產。

    世上打鐵所稱的鋼鐵,是用熟鐵盤繞起來,再把生鐵嵌在它的中間,用泥把爐子封起來燒煉,鍛打使它們相互滲入,叫做“團鋼”,也叫做“灌鋼”,這只是假鋼罷了,暫時借助于生鐵使它堅硬,燒煉兩三次以後生鐵就成了熟鐵,得到的仍然是熟鐵。但是天下沒有人認為不對的,那是因為不認識真鋼罷了。我出使時,到磁州打鐵作坊看煉鐵,才認識了真鋼。凡是有鋼的鐵,就像面里有面筋,洗盡柔軟的面,面筋就出現了。煉鋼也是這樣,只要選取精鐵鍛打百多次,每鍛打一次稱一次,鍛打一次就輕一些,直到多次鍛打斤兩卻不再減少,那就是純鋼了。即使再鍛打上百次也不會耗減了。這才是鐵里面的精純部分,它的色澤清明,磨得光潔明亮了,就呈現暗淡的青黑色,與一般的鐵明顯不同。也有鍛打到最後卻根本成不了鋼的,會是因為產地的緣故。

    《詩》︰“芄蘭之支,童子佩。”,解結錐也。芄蘭生莢支,出于葉間垂之,正如解結錐。所謂“佩者”,疑古人為之制,亦當與芄蘭之葉相似,但今不復見耳。

    《詩經》上說︰“蘭之支,童子佩。”,是解開繩結的錐子。芄蘭生莢支,長在葉子中間往下垂,正像解繩結的錐。所說的“佩”,我懷疑做的式樣,也應當與芄蘭的葉子相像,只是現在沒什麼奇怪的了。

    江南有小栗,謂之“茅栗”,以予一觀之,此正所謂“”也。則《莊子》所謂“狙公賦”者,此文相近之誤也。

    長江以南有一種小栗,叫做“茅栗”,據我觀察,這正是所說的“”,即《莊子》所說的“徂公賦”,這是文字相近出現的錯誤。

    予家有閻雋昊 魄馗  搜 浚 饔姓嬖蓿  迫聳椋 嚶刖墑凡煌 R 恚 炙劑  墑紡艘λ劑 旨蛑 K仗  皆 鰲 ψ  短剖欏方砸宰治  鈐 饋 俏拇鎩 謚灸 砭醋  跣き鎩 淘使⑶ 短剖欏方圓皇樽幀7吭 渥智悄輳 短剖欏紡恕胺殼親衷 洹薄?子貝鎰鐘貝錚 短剖欏貳白種俅鎩薄K盞淝├印叭鍘貝印熬擰保 短剖欏紡舜印叭鍘貝印爸薄br />
    許敬宗、薛莊官皆直記室,《唐書》乃攝記室。蓋《唐書》成于後人之手,所傳容有訛謬,此乃當時所記也。以舊史考之,魏鄭公對太宗雲︰“目如懸鈴者佳”,則元齡果名,非字也。然甦世長,太宗召對真武門,問雲︰“卿何名長意短?”後乃為學士,似為學士時方更名耳。

    我家里有閻立本畫的唐代秦府十八學士圖,各自有畫像的贊文,也是唐代人寫的,大多與過去的史書不同。姚柬,字思廉,過去史書上是姚思廉字簡之。甦台、陸元明、薛莊,《唐書》上都用他們的字作為名。李玄道、蓋文達、于志寧、許敬宗、劉孝孫、蔡允恭,《唐書》上都沒有寫他們的字。房玄齡字喬年,《唐書》上卻是“房喬字玄齡”。孔穎達字穎達,《唐書》上是“字仲達”。甦典簽名從“日”從“九”,《唐書》卻從“日”從“助”。許敬宗、薛莊的官職都是直記室,《唐書》卻是攝證室。大概《唐書》是在後人手中寫成的,所寫的或許有錯誤,這贊文卻是當時所記的。用舊史來考證這些問題,魏征對唐太宗說︰“眼楮像懸鈴一樣的人就好。”那玄齡果然是名,不是字。但甦世長,唐太宗召他到玄武門,問他說︰“你為什麼名字叫長而用意短?”他後來做了學士,好像是當了學士時才改的名。

    唐正觀中,敕下度支求杜若。省郎以謝眺詩雲︰“芳州采杜若”,乃責坊州貢之。當時以為嗤笑。至如唐故事,中書省中植紫薇花,何異坊州貢社若,然歷世循之,不以為非。至今舍人院紫薇閣前植紫薇花,用唐故事也。

    唐朝貞觀年間,有詔令讓度支司尋找杜若。省郎引謝I的詩說︰“芳洲采杜若”,朝廷就責成坊州進貢杜若,當時認為這是個笑料。又如唐代的老規矩,中書省中種植紫薇花,與坊州進貢杜若有什麼不同?但歷代依照去做,不認為不對。到現在舍人院紫薇閣前種紫薇花,是沿用唐代的老規矩。

    漢人有飲酒一石不亂,予以制酒法較之,每粗米二斛,釀成酒六斛六斗,今酒之至者,每秫一斛,不過成酒一斛五斗,若如漢法,則粗有酒氣而已,能飲者飲多不亂,宜無足怪。然漢之一斛,亦是今之二斗七升,人之腹中,亦何容置二斗七升水邪?或謂“石”乃“鈞石”之“石”,百二十斤。以今秤計之,當三十二斤,亦今之三斗酒也。于定國飲酒數石不亂,疑無此理。

    漢代人有喝一石酒不醉的,我拿釀酒法一比較,漢代每兩斛粗米,釀成6 斛6 斗酒;現在最薄的酒,每一斜稻谷不過釀成1 斛5 斗酒。假如像漢代的方法,就略有酒氣罷了,能喝的人多喝而不醉,應該不值得奇怪。但漢代的一斜,也就是現在的2 斗7 升,人的肚子里又怎麼裝得下2 斗7 升水呢?有人說“石”是“鈞石”的“石”,是120 斤。用今天的秤來稱,應當是32 斤,也就是現在的三斗酒。于定國喝幾石酒不醉,我懷疑沒有這種道理。

    古說濟水伏流地中,今歷下凡發地皆是流水,世傳濟水經過其下。東阿亦濟水所經,取井水煮膠,謂之“阿膠”。用攪濁水則清。人服之,下膈疏痰止吐,皆取濟水性趨下清而重,故以治淤濁及逆上之疾。今醫方不載此意。

    從前說濟水潛在地下暗暗地流,如今歷下凡屬是掘地都是流水,世間傳說濟水經過它的下面。東阿也是濟水所經過的地方,用井水煮膠,稱為“阿膠”。用來攪動濁水就變清了。人一服用了它,下膈痰少了、嘔吐也可止住,都是利用濟水性質趨向下又清又重,所以用來治積食、脹氣及嘔吐之類的病。現在醫生的驗方中沒有這樣的記載了。

    予見人為文章,多言“前榮”。榮者,夏屋東西序之外屋翼也,謂之東榮、西榮。四注屋則謂之東、西。未知“前榮”安在?

    我見別人做文章,大多說“前榮”。榮,是大屋子東西兩邊的屋檐,叫做東榮、西榮。四邊有檐的屋就叫東、西。不知前榮在哪里?

    宗廟之祭西向者,室中之祭也。藏主于西壁,以其生者之處奧也。即主枯而求之,所以西向而祭。至三獻則尸出于室。坐于戶西,南面,此堂上之祭也。(戶西謂之 詿耍 蠡W譯唬 o恢 涓彌 W諢 鰨 吹病#┤咸蒙櫛歡嘍 蛘擼 櫨檬抑兄 褚病br />
    宗廟的祭祀面向西邊的,是室中的祭祀。死者放在西邊牆壁上,讓生者位于屋子的西南角。因為靠近神主去請求保,所以面向西邊祭祀。到三獻時代死者受祭的人從室內走出。坐在門西邊,面向南方,這是堂上的祭祀。上堂設立牌位也向著東面的,是用了室中的祭禮。

    “人而不為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,其猶正牆面而立也”。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,樂名也。“胥鼓以《雅》以《南》”,是也。《關睢》、《鵲巢》,二《南》之詩而已,有樂有舞焉。學者之事,其始也學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,未至于舞《大夏》、《大武》。所謂為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者,不獨誦其詩而已。

    “人如果不讀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,那就像正對牆壁站立一樣。”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,是音樂的名稱。“樂官根據《雅》和《南》擊鼓”,就是這意思。《關難》、《鵲巢》,是二《南》中的詩罷了,其中有音樂有舞蹈。讀書人的事,開始學的是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,最後才到跳《大夏》《大武》舞。所說的表演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,不僅僅誦讀詩歌而已。

    《莊子》言︰“野馬也,塵埃也”。乃是兩物。古人即謂野馬為塵埃,如吳融雲︰“動梁間之野馬”。又韓 疲骸按襖鍶展夥梢奧懟薄=砸猿疚 奧恚 植蝗灰病!耙奧懟蹦頌鏌凹涓Σ 鍛縟郝恚 秩縊   鶚槲健叭縟仁幣奧硌粞妗保 創宋鏌病br />
    《莊子》說︰“野馬啊,塵埃啊”,其實是兩種東西。古人就稱野馬是塵埃,比如吳融說︰“動

    粱間之野馬”;又如韓 擔骸按襖鍶展夥梢奧懟薄6及殉景5弊饕奧恚 峙虜歡浴!耙奧懟筆翹鏌襖 母Σ 對鍛г褚蝗郝恚 窒袼  7鵂沂檣縴怠叭縟仁幣奧硌粞妗保 褪侵剛庵佷 鰲br />
    蒲蘆,說者以為蜾,疑不然。蒲蘆即蒲葦耳,故曰︰“人道敏政,地道敏藝”。夫政猶蒲蘆也,人之為政,猶地之藝蒲葦,遂之而已,亦行其所無事也。

    蒲蘆,解釋的人以為是蜾,我懷疑不對。蒲蘆就是蒲葦罷了,所以說︰“人適合干政事,地適合種作物。”那政事就如同蒲蘆,人們于政事,就如同地上種蒲葦,適應它罷了,也就是做它那些沒有什麼問題的事。

    予考樂律及受詔改鑄渾儀,求秦、漢以前度量斗升︰計六斗當今一斗七升九合;秤三斤當今十三兩;(一斤當今四兩三分兩之一,一兩當今六銖半)為升中方;古尺二寸五分十分分之三,今尺一寸八分百分分之四十五強。

    我研究樂律及接受詔令改鑄渾天儀,探索秦、漢以前度量的斗、升,計算出6 斗相當現在1 斗7 升合;秤的斤相當現在兩( 斤相當現在兩,1兩等于現在6銑半);做升1的中間是方形;古時尺子的2.53 寸,相當現在尺子的1.845 寸多一點。

    十神太一︰一曰太一,次曰五福太一,三曰天一太一,四曰地太一,五曰君基太一,六曰臣基太一,七曰民基太一,八曰大游太一。九曰九氣太一,十曰十神太一,唯太一最尊,更無別名,止謂之太一,三年一移。後人以其別無名,遂對大游而謂之小游太一,此出于後人誤加之,京師東西太一宮,正殿祠五福,而太一乃在廊廡,甚為失序。熙寧中,初營中太一官,下太史考定神位,予時領太史,預其議論。今前殿祠五福,而太一別為後殿,各全其尊,深為得禮,然君基、臣基、民基避唐明帝諱改為“棋”,至今仍襲舊名,未曾改正。

    十神太一︰一是太一,二是五福太一,三是天一太一,四是地太一,五是君基太一,六是臣基太一,七是民基太一,八是大游太一,九是九氣太一,十是十神太一。只有太一最尊貴,再沒有別名,只稱做太一,3 年變動一次。後人因為它另外沒有名字,就相對于大游而叫它小游太一,這是由于後人的錯誤加上去的。京城的東西太一宮,正殿供奉五福,但太一卻在走廊上,大大地亂了次序。熙寧年間,首次修建太一宮,詔令讓太史考定神位,我那時兼任太史,參加了那次討論,如今前殿供奉五福,而太一另外建了後殿,各自保全了它們的尊嚴,非常符合禮數。但君基、臣基、民基要避唐明皇李隆基的名諱改作“棋”,到現在還沿襲原名,沒有改正。

    予嘉中客宣州寧國縣,縣人有方者,其高祖方虔,為楊行密守將,總兵戍寧國,以備兩浙。虔後為吳人所擒,其子從訓代守寧國,故子孫至今為寧國人。有楊溥與方虔、方從訓手教數十紙,紙剖皆精善,教稱委曲書,押處稱“使”,或稱“吳王”。內一紙報方虔雲︰“錢此月內已亡歿”,紙尾書“正月二十九日”。按《五代史》,錢以後唐長興二年卒,楊溥天成四年已僭即偽位,豈得長興二年尚稱“吳王”?溥手教所指揮事甚詳,翰墨印記,極有次序,悉是當時親跡。今按天成四年歲庚寅,長興二年歲壬辰,計差二年。溥手教予得其四紙,至今家藏。

    我在嘉年間寄住宣川寧國縣。縣里有個叫方的,他的高祖方虔,是楊行密的守將,帶兵守衛寧國,用來防備兩浙。方虔後來被吳地人抓去,他的兒子方從訓代理駐守寧國,所以兒孫到如今都是寧國人。方有楊溥給方虔、方從訓的手書幾十張,紙札都精美。手出稱為委曲書,簽署的地方寫成“使”,或是寫“吳王”。其中一張告訴方虔說︰“錢本月中已經去世。”紙的末尾寫“正月二十九日”。據《五代史》記載,錢是在後唐長興二年死的,楊溥在後唐天成四年已僭越即偽皇帝位,哪里會在長興二年還稱“吳王”?楊溥手書所指示的事非常詳細,筆墨印章,很有次序,都是當時的親筆。現在考證天成四年是庚寅年,長興二年是壬辰年,共差兩年。楊溥的手書我得到其中的4 張,至今收藏在家里。


如果你對夢溪筆談有什麼建議或者評論,請 點擊這里 發表。
重要聲明︰典籍《夢溪筆談》所有的文章、圖片、評論等,與本站立場無關。